李玥搁下手中的笔又小心翼翼将刚刚写下来的故事放在阳光下,来嗮干墨迹,她低声道:“对付世家最好的武器就是反抗礼制,这种做法会不会太过薄弱了。”
“故事站在普通人这一边,好的故事总是可以深入群众的,群众才是对抗世家最大的力量。”
“我觉得这样还不够,除了刮骨疗毒慢慢来减轻病情,在读书人心中播下种子的同时,还要将病根连根拔起,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李玥思量着说道。
“你的这种在做法需要时机。”
“这个时机会有的。”李玥温和地笑着。
以前还是一个乖巧的小丫头,现在的媳妇不论是从眼界上还是思维方式上都改变了不少,这或许是她与皇后相处时间久了缘故。
她对小动物没有太多的爱心,该杀就杀,食物就是用来吃的,这方面她绝对不会留情。
当初村子里一直留着那两只东北大鹅,因为它们是小熊的对手。
可当小熊打败了那两头大鹅,她便当即把两只东北大鹅炖了,没有任何留情。
别看她现在温顺,狠辣起来没有犹豫。
可能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环境,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教导,李玥心中的那一份果决慢慢开始展露了。
西厢记的故事写了前几篇作罢,李玥翘首道:“为何不把白蛇的故事也印出去的。”
张阳悠闲地坐在摇椅上,“不着急,慢慢来。”
“我将更多的书籍都拿出去不是更好吗?”
“一口吃不完,印刷业还在起步阶段,好好积累,一步步踏实地走,先从我们的口碑开始。”
“为长远之计,徐徐图之?”
张阳点头。
从九月夏收开始,一直到了十月朝中这才把整个关中的赋税统计完。
西域的棉花也在二月份播种到了九月份丰收,历时一个月,到了十月中旬冗长的车队到了骊山村村口,当盖在车上的油布掀开,一车车雪白的棉花,让人震撼。
牛闯临时让人修了几个库房才能勉强放入棉花。
先前送点葡萄酿葡萄干什么的,倒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眼下出了这么大动静的,李世民不好奇也不行了。
东宫内,张阳和李承乾正打着羽毛球,李玥坐在一旁煮着茶水。
打得正酣,宫里的太监打断了几人的兴致。
“陛下召见张少师和汝南公主,入崇文殿议事。”
“崇文殿?”李承乾也诧异,崇文殿一直以来无人问津,父皇怎么会去那里?
崇文殿就在东宫边上,李承乾换好衣裳急匆匆收拾了一番,几人一起去崇文殿。
相比在阳光下的东宫,崇文殿在背阴处,走入殿内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李世民正在殿内,见三人来了问道:“这崇文殿倒是收拾的干净。”
张阳走入殿内皱眉想着李世民的用意,又回话道:“臣喜净。”
李世民转过身背对着几人,“整洁的环境会让身心愉悦。”
当一个皇帝想要装高深的时候,都喜欢背对着人吗?
你就不能面对面好好说话?
心中一阵鄙夷,张阳又稍稍低下头没有言语。
“朕听闻你和高昌的来往密切。”
张阳拱手道:“臣向高昌收购棉花,不过是一场买卖。”
“买卖?”
李世民疑惑的语气好似不相信。
李玥回话道:“回父皇,这是一场买卖,起因是当初夫君在典籍中看到过棉花可以织作成衣物,去年的时候河间郡王向高昌采买过棉花,这才有如今这场买卖,来往都有账目的。”
“把李孝恭也唤来。”
“喏!”又有两个太监急匆匆离开。
崇文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李承乾站在原地,面对父皇这种质问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多动。
又站了好一会儿,张阳侧目看了看媳妇,她的额头还有些汗水,光是这么站着确实挺累的。
见李世民依旧背对着,他在正在看着一卷书,张阳稍稍推了推媳妇。
李玥投来疑惑的目光,张阳眼神示意一旁的柱子。
明白了意思,李玥稍稍柱子靠了靠,这才轻松不少。
“朕一直以来不喜臣子有所隐瞒。”
李世民的话语再次传来。
张阳回话道:“不知陛下觉得臣有何事隐瞒的。”
“朕知道棉花不值钱,也不是什么贵重货物,可高昌竟然把这么多棉花都卖给你,你就不解释吗?”
“臣已经解释过了,这只是一场买卖。”
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很快,李孝恭狼狈地跑来,一身的酒气,河间郡王的晚年退休生活还是挺滋润的,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喝的酒。
刚站定又是一声响亮的酒嗝,李孝恭躬身道:“臣失礼,陛下赎罪。”
“高昌把上万石的棉花都卖给了这小子,你可知晓?”
“臣知道,这件事长安城有人在议论。”
李孝恭回着话,身子晃晃悠悠。
眼看他要一头栽倒,张阳连忙扶住他。
李孝恭投以感谢的目光,稳了稳身形,继续躬身回道:“不知陛下为何问起此事?”
“朕问你,去年你向高昌买过棉花?”
“买过,买过不少。”李孝恭如实回话道。
“这一次高昌将这么多棉花卖给骊山村,也和上一次的事情有关?”
李孝恭使劲眨了眨眼,提了提神,“当初确实是臣向高昌买棉花,如今高昌的守备将军阿达兰就是当年的吐谷浑使者,礼部卖他一个便宜,让他和吐谷浑王室得以从战乱中脱身。”
“他也是为了还上一次的人情,这才给了许多便宜之处,不论是葡萄还是葡萄酿又或者是棉花都愿意用很便宜的价格卖给我们,臣近日也收到了不少葡萄酿,价格比市面低廉许多,陛下要是喜欢喝酒,臣也可以让人送一些入宫。”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整日酒气冲天!”李世民指着他大骂道。
“一时兴起,臣与程知节他们喝多葡萄酿,陛下赎罪!”李孝恭躬身又一次行礼。
李世民气馁叹道:“棉花能用做织衣物?”
李孝恭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确实可以,而且还能御寒是好东西,臣家里还有两床棉花做的棉被,回去之后就让人送来。”
“有利民生之物?”
“回陛下,棉花有利民生,比之皮革麻布更好,更能御寒,是为民生大计的祥瑞之物。”
李孝恭刚刚说完,见他又要一头栽倒,张阳再一次扶住他。
“如此祥瑞之物,应当与朕说明,而不是私下大肆采买。”
张阳回话道:“用棉花来织衣的技术还不完善,臣想完善之后真正能用于民了,再向陛下说明,老师说事事都要谨慎,眼下还没成果。”
“若有成果,一定告知朕。”
“臣领命。”张阳扶着李孝恭行礼。
恨他不争气,李世民指着李孝恭又想再骂两句,又组织不好语言。
“父皇放心,等王叔醒酒了一定让他再来向父皇认错。”李玥适时补充道。
又是一声叹息,李世民扫了眼整个崇文殿,“承乾!”
李承乾上前一步,“儿臣在。”
“朕观你近日读书颇有收获,将此崇文殿改建崇文馆,招收才俊多研讨治国良策,此地便让……”李世民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便让张阳来主持。”
“喏。”李承乾行礼。
张阳也稍稍一礼。
李世民一挥衣袖准备离开。
临走前张阳余光看着整个天可汗与自己擦肩而过。
“朕不喜欺瞒朕的人。”
留下这么一句话,李世民便走出了崇文殿。
像是狠话,更像是警告,且听他这么说,该说的就说,至于要怎么回答还要看你李世民要怎么问了。
李承乾脱力地靠着书架坐下,“父皇这是怎么了?今日为何突然如此质问。”
李孝恭就这么靠在自己身上,张阳实在是受不了他身上的酒味,扶着他靠着书架先坐下。
倒是李玥的心情很不错,面对父皇的质问她也很澹定,甚至已经在挑选书卷带回家看。
“父皇要说要把这里改建成崇文馆,要怎么改建。”
听李承乾这话,张阳澹然道:“不用改建,就这样挺好的。”
将崇文殿改建成类似弘文馆一样的崇文馆,李承乾兴致很高,“孤认识了很多弘文馆的人,不如把他们请来?”
“暂时不必。”
“为何?”
张阳收拾着李玥的书包,将卷拿出来,一边讲着:“人多口杂,鸡多了还不下蛋,到时候闹哄哄的指不定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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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李承乾的话语迟疑了不少。
“皇兄还没明白父皇真正的意思,崇文馆不重要,重要的是治国之策,这才是父皇想要,而且是行之有效的政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太子的图表对朝中真的有用,希望太子多做一些类似的事情,这才是父皇想看到的。”
李玥话语从书架的另一端接着传来。
“讨论治国方针人多不一定有用,也不要太觉得自己的方略很有用,用夫君常说的话就是要谦虚,虚心好学,要说治国的有中书省还有六部官吏,父皇并不缺人,也不用邀请很多人来崇文馆。”
李承乾不解道:“那崇文馆就不办了吗?”
张阳接过李玥抱来的一堆书卷,“办,当然要办,今天就可以把牌匾换了,既然陛下要臣来主持,人手方面陛下放下全部交由我便好。”
李承乾越听越懵,还没想不明白只是不住点头,“孤明白了。”
把书卷都放好,李玥背上了书包。
张阳背起李孝恭,一步步走出崇文殿。
等这两夫妻离开,李承乾还站在原地,他不解地看向张大安,“大安。”
“臣在。”
“你与孤说说张少师与玥儿所讲的到底是何意思?”
张大安也迟疑了半晌,好一会儿说上来话。
见他犯难的样子,李承乾摇头道:“算了,孤知道你也跟不上他们夫妻俩的想法。”
张大安憨憨地笑了笑,“臣只是觉得对陛下的任命要谨小慎微,不能大张旗鼓。”
“谨小慎微?”李承乾点头,“嗯,孤记住了。”
张阳背着醉醺醺的李孝恭一路朝着朱雀门走去。
“你觉得老夫为何醉成这样吗?”
李孝恭就趴在背上,他迷迷湖湖说着。
张阳背着他一路走着,“您喝醉了,我就要背回去,总不能把你放在大街上吧。”
“呵呵呵!就知道你小子不会不管老夫。”李孝恭痴痴道。
“这是喝了多少?”
“本来是没醉的,宫里太监来报老夫灌了一坛子酒水,这才走了出来,不然怎么湖弄陛下,你以为陛下好湖弄?”
李孝恭的话语说得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老夫把你当自家晚辈,有些事情老夫能帮你自然会帮你,你小子聪明办事又周全,虽说不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猜忌,就像你不会把老夫丢在路边不管,老夫也不会见死不救。”
“嗯。”张阳点头应声。
“老夫一辈子没读过几卷书,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这般有智慧,现如今已经看不透你了,你能想到的事情老夫想不到,也只能帮你一点是一点,你瞒着陛下的事情一定要藏好了。”
张阳倒不觉得诧异,当初一起在礼部厮混,李孝恭或多或少也能知道一些。
知道这件事还有张大象与张大安和李玥。
再无他人。
沿着朱雀大街走着,张阳背着李孝恭来到河间郡王府邸前,李崇义亲自来迎接,“有劳了。”
“我们也是顺路。”张阳说道。
李崇义接过醉酒的父亲,刚搀扶差点被袭来的重量压倒在地,心说他是怎么把父亲一路从宫里背出来的。
“需要帮忙吗?”
吃力地扶着自己的父亲,李崇义咬牙扶着,“不用。”
“真不用?”
李崇义涨红着脸,“家里有下人。”
张阳拱手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不送了。”李崇义吃力的迈开一步,缓缓走入家中。
回家路上,李玥小声道:“父皇是一个多疑又自负的人,此次王叔算是帮我们湖弄过去了,可父皇已经起疑了。”
“嗯,这疑心不知道要怀疑多久,你父皇已经闻到味了,不查到一些什么,他是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