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春秋执剑升空。
红云崩散,睚坠落。
如烟火四溅,垂幕而落。
正映照着城中废墟上的一道身影。
那人着黑衣,站在稍高之地,低眸俯视着曹崇凛、叶副城主等所有人。
但他的手里还有一把剑。
是与叶副城主手里那把一模一样的剑。
李神鸢率先注意到。
看着似乎陷入重逢情绪里的娘亲,李神鸢及时提醒。
叶副城主的目光落在那人手里的剑上。
而她手里的剑却开始剧烈震颤。
叶副城主能很清晰感受到剑传递给她的情绪。
是一种愤怒。
是真的看到假的那种愤怒。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
此剑只有一个,不可能有第二柄。
且真剑有灵,假剑死寂,毫无生命气息。
更重要的是,那人的眼神冷漠,见到她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叶副城主的心渐冷,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她攥紧手里的剑,指着那人,喝问道:“你是谁?”
那人只是扫量着,似高深莫测般不语。
曹崇凛皱眉,他也意识到事儿有些不对。
但与剑无关。
毕竟他不懂得分辨,所以觉得叶副城主手里的那把剑照样可能是假的。
他仅是从氛围里察觉到不对。
或者说,眼前这个剑仙的气场与他记忆里熟知的不一样。
他很快醒悟,说道:“想是凶神斧刻的手段,但为何偏偏把这位剑仙给幻化了出来?”
凶神斧刻以虚化实的能力在古籍里都有记载,只是没有具体的表现。
曹崇凛也确确实实没有与凶神斧刻打过交道,不懂得幻化出那个剑仙是怎么回事另说,他更不懂这位剑仙的力量是否如同凶神蚩睨一般,是直接搬刻的巅峰状态。
如果眼前的假剑仙与真剑仙的力量相等,那将会是极其恐怖的事。
凶神斧刻有此般能力,也无疑会成为烛神之下的第一妖,漠章都得靠边站。
曹崇凛看向远处旁观的姜望。
姜望耸肩,说道:“斧刻已经跑了。”
曹崇凛说道:“那就找到刻画的石头。”
姜望道:“你直接以力量破虚,不就完事了?”
曹崇凛盯着对面那个剑仙,沉默不语。
姜望毕竟是与凶神斧刻有过多次接触,陨神台的神秘人很强,他当然清楚,哪怕斧刻搬刻了凶神蚩睨,姜望也不认为能搬刻太夸张的存在,否则谁打得过斧刻?
要是能把烛神都给搬刻出来,力量还别无二致,那还得了?
斧刻要真这么厉害,何必躲躲藏藏?
但姜望没有提醒的意思。
且能明显看出来,曹崇凛也是认得这位神秘人的。
只是看着叶副城主手里的剑,姜望想着陨神台的神秘人借给了自己力量,也曾帮过自己的父亲,他答应了帮忙找剑,既是找到了,没理由视而不见。
但叶副城主此刻的情绪,姜望觉得有些奇怪。
他认为可以再看看。
叶副城主回过神来,自能想明白是凶神斧刻在搞事,可毕竟是她先盗了石头,斧刻找过来很正常,虽然假剑仙的出现,让她很生气,却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凶神斧刻为何能搬刻出对方,是很值得在意的问题。
她手里的剑震颤着脱离掌控。
显然假冒的剑仙以及同样的剑,让这把剑也很生气,它急着想将其摧毁。
叶副城主没有把剑召回。
剑去掀起的飓风,卷积着沙石,噼里啪啦席卷向那个假剑仙。
而被袭击的假剑仙,终于有了反应。
他漠然提剑。
相比真剑仙十不存一的力量,此刻却彰显出难以置信的气息。
让得曹崇凛下意识以为对方是真的。
两把剑在半空相遇。
掀起足以瞬间抹灭澡雪巅峰修士的气息风暴。
姜望又赶忙负责拦截。
将范围限制在方圆数百丈。
他心里也有些惊讶。
假的剑仙竟有这般强的力量?
到底是凶神斧刻的问题,还是因为真剑仙的力量太强,哪怕搬刻出假的,也依旧显得很强?
眼前的画面是出乎姜望意料的。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分庭抗礼只在一瞬。
假剑仙的力量就开始衰退。
被那把剑压制。
叶副城主说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生气归生气,但我还得感谢你,凶神斧刻,毕竟时隔这么久,让我重新见到他,可也只能到此为止,我现在不想再看到假的他。”
她一指点出。
那把剑的气焰陡然更盛一筹。
曹崇凛眯眼看着,喃喃道:“真是一把好剑,我想她能斩出先前那样一剑,皆源自此剑,所以他的确很大概率是还活着的,否则过了这么久,这把剑里的剑意如何还能这般强大。”
能被一把剑压制的剑仙,不可能会是真剑仙。
叶副城主往前迈出一步。
她的手握住了剑柄。
剑意风暴席卷而出。
假剑仙身子一晃。
胸前被洞穿。
剑意从中炸开。
轰的一声。
假剑仙直接碎成渣。
他手里的剑也崩散无形。
叶副城主吐出一口气,神色略有些感伤。
她回眸看了眼李神鸢,又看向曹崇凛,说道:“我们一战还未结束。”
曹崇凛却问道:“副城主与他是什么关系?我观此剑非比寻常,似有灵性,副城主能任意驱使,是他后人?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叶副城主说道:“是很熟的关系。”
曹崇凛说道:“能否借剑一观?”
叶副城主说道:“它脾气不太好,我愿意借你,你也未必能拿得住。”
曹崇凛说道:“我很好奇,不妨让我一试。”
叶副城主倒也干脆,直接把剑丢了过去。
曹崇凛伸手去接。
但那把剑忽有剑意生出,曹崇凛尚未触及,便觉手一疼,可他仍是强行握住了剑,随即抬眸看向叶副城主,确定对方并未做什么手脚,是剑自主的反应。
曹崇凛低眸观剑。
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
剑意将其整个手灼烧的裂开。
曹崇凛恍若未觉,喃喃说道:“真是无比强大的力量。”
很快,剑挣脱而走,飞回到叶副城主的手里。
曹崇凛视线追随。
“看来事实证明了副城主与他的关系确不同寻常,当年他救过我,此战死了这么些人,神都也的确很想问一问副城主手里的阵术以及更多的事,但我以为答案似乎已经算清楚了。”
叶副城主说道:“国师是什么意思?”
曹崇凛说道:“我的意思是,副城主可以离开了。”
叶副城主诧异道:“你要放我走?”
曹崇凛笑道:“很明显。”
叶副城主沉默片刻,说道:“多谢,是我以前对国师的看法有误,或者说是这些年的经历,让我多了更多小心。”
曹崇凛问道:“他还活着?”
叶副城主说道:“等以后就明白了。”
曹崇凛点头道:“也不必多言,我活了这么久,可以说对很多人有恩,但对我有恩的,准确地说,恩情最大的,便是他,毕竟没有他的话,我早在烛神战役就死了。”
叶副城主说道:“恕我很多事还不能说,有缘再见吧。”
曹崇凛微微揖手。
叶副城主回礼。
看了眼姜望后,朝着李神鸢颔首。
李神鸢言出法随。
两人身影消失无踪。
姜望欲言又止。
虽然曹崇凛放了叶副城主,但姜望也没法当着曹崇凛的面说陨神台那个剑仙的事,只能日后找机会再与叶副城主碰面说了。
曹崇凛此时转头看向姜望,问道:“陆秀秀黄庭里的妖狱不见了,侯爷可知怎么回事?”
姜望惊奇道:“妖狱不见了?这是为何?不会出什么事吧?”
曹崇凛笑道:“有我在,不会出事,乌啼城剩下的事,就交予侯爷了,凶神斧刻低调躲藏了很久,此时怕是要重出江湖了,其手段我等也有见识,把排在凶神末位,属实低估了。”
姜望道:“那国师是得回去看着,且放心,这里有我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是可惜了凶神斧刻跑了,想来肯定会换个地方藏身,不好找啊。”
曹崇凛说道:“总能找得到,我走了,侯爷尽快破虚,免得再多死些人。”
姜望看着曹崇凛在他眼前消失。
又回眸看了眼叶副城主她们消失的位置,眉头轻皱。
陨神台那位就是烛神战役时期的剑仙,应是无误,曹崇凛要知恩图报,表面看也没有问题,但此般结果,终是姜望没有想到的,最关键是,叶副城主与那个剑仙究竟是什么关系?
等有空了,或许也该再走一趟泾渭之地。
姜望抬眸,张首辅仍在抵御着雷霆。
褚春秋已杀死最后一只睚。
陈锦瑟他们抵抗妖众,节节败退,情况很是不妙。
姜望没再迟疑,果断出手。
朝着面前空处一拳砸出。
破了凶神斧刻搬刻的世界。
乌啼城还是那座乌啼城。
但妖怪们则在同一时刻纷纷消散。
......
乌啼城主看着城中忽然出现的人,不见了曹崇凛,也不见了叶副城主,他无法明确结果如何,心里不免担忧,想了想,还是掠回城中。
现在的乌啼城是真正的乌啼城。
而因凶神斧刻又搬刻了乌啼城,且众人皆知,遭到破坏的程度不同,也就没人生疑。
虽然叶副城主提前安排,也照搬着毁了真正乌啼城的房屋街道等,但要说真的一比一复刻,不至于,只能把该毁的毁了,很难毁坏的一模一样,所以凶神斧刻的举动,变相的帮了忙。
哪怕是在斧刻世界里又死去的乌啼城主一系,到底死了多少,还有谁活着,就没人能准确回忆起来,此事看似就这样结束了。
褚春秋以及张首辅找到姜望,前者问道:“国师呢?乌啼城的副城主呢?”
姜望说道:“你等回神都去问国师啊,我没瞧见。”
褚春秋皱眉道:“你一直在这儿,会没瞧见?”
姜望笑道:“你觉得我在撒谎?反正你回去可以直接问国师,我有没有撒谎,自能见分晓。”
张首辅说道:“侯爷说得有理,或许国师已将副城主拿下,带去了神都,眼下还有诸多事,褚首尊就别在此浪费时间了。”
褚春秋想想也对,姜望撒谎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国师没了,但这又怎么可能?
他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姜望看着张首辅,摊手说道:“我是真没瞧见。”
张首辅笑道:“瞧没瞧见不重要,副城主的能耐再高,也赢不了曹崇凛,要么如我前面猜想,已将其带去神都,要么就只能是曹崇凛放了副城主,然后自己回神都了。”
姜望讶然。
张首辅皱眉道:“我说对了?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姜望说道:“曹崇凛的确把副城主给放了,但具体的我就不懂了。”
倒也不是想帮着曹崇凛隐瞒,而是因为那个剑仙,反正有什么事是曹崇凛的问题,他不太想掺和其中,就看陈景淮对乌啼城的秘密有多志在必得,曹崇凛又该怎么解释。
但他想着,曹崇凛在陈景淮的心里,肯定是比乌啼城重要得多。
张首辅微微蹙眉,没再问什么,说道:“我即刻回神都,当下除了善后,应是没别的事了。”
姜望道:“那就回神都再见。”
张首辅点头,去寻了张祈年和暮夏,直接出了城。
而褚春秋找到了陈符荼,说了说目前的情况。
有梅宗际护着,陈符荼自是没出什么事。
也没趁乱去杀了陈重锦,非是不想,而是数千妖众来袭,陈符荼得躲着,万一炼化神性的过程出了问题,他就得比陈重锦先死了,一直躲到事情结束,他才露面。
此时闻听褚春秋的话,陈符荼不觉有异,“既然副城主已被国师亲自拿下,褚首尊亦该留些人在乌啼城,等问出什么了,也好行动,我现在的建议是,乌啼城主一系的人也该问问。”
褚春秋点头说道:“该当如此。”
陈符荼说道:“全军休整,不急着回去,就算乌啼城主一系的人并无问题,他们共事这么久,或许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且我们得等着乌啼城主回来。”
他心里的预感仍在,总觉得这件事还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