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翻墙回到裴皆然的住处,姜望看了眼蹲在墙角赏花赏草的阿姐,她能掌控的范围似乎比自己预料中更远,在张师那里,他没有察觉到丝毫窥探的视线。
按照张师后来的法,是因为任务当地正好有赵汜多次提及想要的乌精木,乌精似树非树,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是制精致器具的名贵木材,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甚至某些时候有价无市,因乌精极为稀少,生长周期也很漫长,神都里自然是有一些的,但都已经是成品,价值自然更昂贵。
赵汜是想拿乌精木制笔,不光是神都里鲜少有乌精木笔,直接得到乌精木,再找人加工,无疑能节省很大一笔费用。
甚至拿符箓换的话,可以不花银子,所以这才是赵汜会亲自随行的原因。
旁人或许不知,姜望能猜到赵汜想用此般稀有名贵木材制笔的理由,必然是为了白川绫。
再有张师的地位摆在这里,姜望方才能稍微安心。
院里只有舒泥和阿姐,萧时年他们仍在院外等着。
见裴皆然以极快速度冲进屋里,姜望也就没再跟她打招呼,领着阿姐和舒泥离开。
却见院外没了宁十四的身影。
鱼道:“只听三声鼓响,他便急匆匆走了,好像骁菓军部有什么事情。”
姜望在张师那里倒是没有听见什么鼓响,但也没在意,看向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道:“你们在神都待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吧,哪里有好玩的?”
铁锤姑娘大咧咧道:“教坊司很受欢迎,时年肯定没去过,你来引路更合适。”
姜望很无奈道:“其实子虚乌有,闹事是真,其余传言都是假的。”
铁锤姑娘也不知信没信,道:“时年每日神神秘秘,我自个儿逛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又多是些诗会啥的,再就是权贵子弟经常出城狩猎妖怪,现在是很难有机会了。”
姜望大概能猜到萧时年在做什么,或许目标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他稍作斟酌道:“李神鸢在鱼渊学府,拜鳞师为师,而且有了较为明确的目标。”
萧时年微微挑眉。
随即突兀道:“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姜望没有拦着,甚至帮忙拦住了想询问的铁锤姑娘,笑着道:“刚来神都,便经历妖患,接着在教坊司闹事,后又跟韩偃打了一架,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喘口气,今日就劳烦你带我好好逛逛神都。”
铁锤姑娘很快把萧时年的事抛之脑后,“虽然诗会什么的咱没兴趣,但神都这么大,好玩的东西也是很多的,以前没怎么有机会,现在正好,都玩个遍。”
......
萧时年离开青玄署,并未前往鱼渊学府,而是径直去了外城,七拐八拐,到了某个深巷,外城里住的皆是普通百姓,再是些商贾之类的,尤其在鱼市附近,市井气很足。
踏着略显潮湿的石板路,行走在不算宽敞的巷子里,两侧偶有堆积着些杂物,店铺也是较为常见的,没什么奢华的存在。
酒肆里嚷嚷声不绝,能见酒客踩着凳子中气十足喊着酒令。
有妇人就在巷中洗着衣裳,聊着闲篇儿,孩童在奔跑嬉戏。
萧时年沉默着往前走。
突然有马车从前方疾速驶来,洗衣裳的妇人们反应很快,猛地扔下衣裳便去拽自家孩子,但她们反应再快,也没有马车来得快,就在妇人们眼见来不及护住孩子而脸色煞白时。
萧时年伸手轻飘飘推出一掌,疾奔的骏马好似直接被扼住喉咙,前蹄抬起,凝滞半空一瞬,便忽地垂落,停在原地漫无目的般踱了几步。
但被拉着疾行的马车却没有停得那么稳,整个横向甩停,险些又把刚站稳的马匹扥摔在地,惹来连声嘶鸣,闻听动静的酒肆里的酒客方才出门查看。
这时车厢的帘子猛地被掀开,从里面狼狈跳出一位年轻公子,他虽然满脸气愤,却又强忍着,皮笑肉不笑的朝着萧时年拱拱手,道:“马惊了,差点冲撞百姓,幸好兄台出手,感激不尽。”
萧时年没话,他很清楚对方只是碍于神都规矩,用马惊帘做借口,只要没出大事,的确能轻易混过去,而如果找茬的话,未免把动静闹大,才装模作样表示感激。
而神都权贵子弟如何想办法在规矩间横跳行事,萧时年毫无兴趣,在神都待了这么久,他已经很明白,神都规矩看似严苛,其实某些事情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归根结底,要有度,只要没有太过,就不会特意管束。
无意山百姓可以,赔钱就行,但若出了人命,那在神都规矩里才是大事,而如果百姓不接受的话,自然也是大事,所以再是纨绔的权贵子弟,心里都有一杆秤。
他们比谁都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嚣张就嚣张,低头就低头,玩得就是个审时度势。
可换句话,除了寻常百姓,若是修士或武夫这样的存在,只要背景没有比他们更高,自然有的是办法报复。
萧时年能轻易拦下疾冲的马车,就已证明并非普通百姓,但对面公子是否会因这点事就报复,萧时年没有任何考虑的想法,只是点点头,便与其擦肩而过。
年轻公子看了眼萧时年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晦气,然后踹了驾车的仆人一脚,又慌忙回到马车,捧起一个方形的木盒,心翼翼打开,接着脸色一变。
里面装着的三块墨锭已然有两块破碎,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淘来的名贵墨锭,嗅之有沁人心脾的香,不喜者或许不理,但喜爱者自当贵重。
素闻太子殿下喜欢书香物,眼看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他是准备拿来送礼的,总共三块直接毁了两块,年轻公子顿时气结。
等回头再找萧时年,对方已然没了踪影。
年轻公子阴沉着脸,旁边仆人战战兢兢。
看了眼手里的木盒,年轻公子面色忽然平静下来,上得马车,道:“走吧。”
仆人应是,驾起马车,以正常速度驶出巷子。
......
萧时年推开某扇门。
院里孤坐一人。
身前悬浮着一把木剑。
有丝丝缕缕的剑气萦绕整座院子。
但又彻底被院墙阻隔,外面完全察觉不到。
“柳师兄。”
柳翩闻声睁眼,道:“我已知晓神鸢来了神都,师娘用棋盘告知了我,神都某处存在一卷书,里面有记载朝泗巷,且这卷书似是因一人而撰写。”
“你一直漫无目的搜寻,无所收获,神鸢搭上帝师的关系,会让行动变得相对简单,我依旧藏在暗中,你也不必再做别的,等待神鸢消息即可,但切记通知她别鲁莽行事。”
萧时年点头道:“但师兄藏在此处并非绝佳之所,若被发现,难免会有些麻烦。”
柳翩道:“目前先藏着,至于快藏不住的时候,我会提前有所行动,后续计划,我已有数。”
萧时年道:“再过两日便是陈符荼的生辰,我们是没机会,但想来,姜望有可能入宫,是否找他帮忙,在宫里稍作注意?或许那卷书未必在神都内外之城。”
柳翩皱眉道:“根据师娘所言,那卷书的存在是神鸢得知的,来源于某位徐姓前辈,他似乎有什么特别的身份,我们无法直接拿他试探,毕竟做人要言而有信,神鸢把他告诉我们已是失信。”
“换句话,除非他过往的身份很高,能经常入宫,甚至翻阅宫里的书籍,否则那卷书没道理会在宫里,何况把那个姜望扯进来,不见得是好事,除了我们自己之外,世间人不值得信任。”
萧时年沉默。
柳翩接着道:“师娘已经找到老师的剑鞘,其实已经能推断出一些问题,虽然只是剑鞘,但却遗弃在奈何海里......可无论怎样,我是不信老师会出事的。”
萧时年微微攥起拳头,道:“如果那卷书真的是特意记载父亲,或许就能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柳翩看了他一眼,道:“然而这里面也会透露出别的问题,是谁写得那卷书?又知晓老师多少事情?或者,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人知晓老师的事?”
萧时年道:“曹崇凛是世间活得最久的人,他未必是写书的人,但必然是最有可能知道父亲的人。”
柳翩叹气道:“可惜我打不过他,否则事情会容易很多。”
萧时年皱眉道:“如果拿曹崇凛会知晓父亲这件事来推测,记载朝泗巷的那卷书是很可能在宫里的,甚至就在曹崇凛手里。”
柳翩眯眼道:“先等着神鸢查证一番,若果真只有曹崇凛一条路可走,到时再议不迟。”
萧时年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
柳翩嗯了一声。
看着萧时年推门出去,再将院门紧闭。
柳翩盯着身前悬浮的木剑,想到此间某种枷锁,他暗自凝眉,如果能够正常发挥所有实力,虽然依旧不见得是曹崇凛的对手,可也至少能做更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