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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3章1052初闻东吁

  历代王朝覆灭的原因真要一个一个分析,其实原因还是很复杂,即可以说各不相同,但实际上也是大同小异。

  各不相同,那自然是王朝末期往往都会发生一系列足以改变国家的大事儿。

  说大同小异,却都绕不过朝政腐败,土地兼并激化的社会矛盾。

  但是,要说动摇王朝根本的,往往还是因为土地兼并导致的社会矛盾激化而出现在大规模农民起义。

  强大如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事件是安史之路,可安史之乱虽然严重削弱了唐王朝的统治,但唐朝还苟延残喘百余年,其实还是有机会恢复的。

  而且,经过安史之乱后,可以说大唐的政治环境已经大变样,宛如一张政治白纸可以纵情书写。

  但是,在安史之乱前,唐王朝本身的政治腐败和土地兼并并未因为这场动乱终止,反而愈演愈烈。

  都以为唐朝死于藩镇割据,这话虽然不错,可是也有失偏颇。

  实际上在平定安史之乱后,唐朝的藩镇割据现象已经极大的弱化,至少在平叛战争中,战前出现在割据势力大多土崩瓦解。

  唐玄宗统治时期,不断地扩张领土,向外发动战争。

  北方的突厥,东北的契丹,西边的吐蕃和西南的南诏,唐朝都和他们爆发过激战。

  为了便于对外作战,加强对边境地区的控制,防止外敌入侵,唐玄宗在边境地区设立了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其管辖范围内的军事、行政和财政事务都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完全就像一方诸侯。

  在安史之乱爆发前,他们的兵力接近50万,其中安禄山手中的兵力便有15万,远多于中央禁军的8万人。

  再加上边防军队久经百战,其战斗力远高于京畿兵力,逐渐形成了“内轻外重”的格局。

  安史之乱初期,唐军屡败,一时间难以招架。

  但随着战争的深入,在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的带领下,军队的实力得到很大恢复。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藩镇数量在不断减少,大量军队归入朝廷旗下,也让朝廷的直接管理范围不断扩大,再无节度使有能力和唐朝一较高低。

  只不过,政治腐败在战后发挥了巨大作用,唐朝没有能够及时重新调整,而是很快就恢复常态。

  官员们该贪的继续贪,贵族们也继续大肆兼并土地,终于还是黄巢起义彻底动摇了唐朝的统治基础。

  至于最后朱温灭唐,那不过是顺手为之,那时候唐朝气运尽失,根本没有明天。

  十几岁的万历小皇帝虽然有些东西还是不大懂,但是魏广德告诉他吏治腐败、土地兼并的后果,朝廷会失去最主要的税收来源。

  没钱,朝廷就没有军队,没法稳固统治,皇帝下台就只是时间问题。

  以前,小皇帝朱翊钧还在思考自己亲政以后该怎么搞钱。

  今天在慈庆宫听到,原来钱是朝廷铸造的,而铸钱的材料是开矿挖出来的。

  于是,一条完美的经济循环逻辑逐渐在小皇帝心目中成形。

  控制矿场挖抗,然后让工部铸币,他就有钱了。

  皇帝有了钱,他就可以招募很多军队稳固他的统治,然后去寻找开采更多的矿场,铸造更多的钱财,招募更多的军队

  朱翊钧心中想的,魏广德哪里会知道。

  回到内阁,他很快就草拟了一份旨意,交给张居正润色后就专门跑到司礼监。

  冯保还在慈庆宫伺候着,不过消息已经传回来,所以司礼监这边批红很快,然后送六科,直到旨意发出。

  有魏广德从旁监督,这道旨意流程走得飞快。

  在所有程序完成后,内廷太监带上圣旨就直奔户部传旨,之后还有工部、兵部等六部都要走一遍,之后还会在皇城外张贴。

  而宛平县和大兴县也会很快收到旨意,然后抄录张贴在各处,以告百姓得知。

  当日,九城兵马司的人马就护送着户部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万两白银前往工部宝源局。

  整个北京东城石大人胡同前后已经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百万两银子被送到这里,戒备等级自然是提得很高。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在北京东城石大人胡同设置了个新的宝源局,其隶属于工部专司铜钱铸造。

  而洪武朝时在各省设立宝泉局,也是专门铸造铜钱,以满足地方上铜钱的流通。

  只不过后来朱元璋对大明的货币政策摇摆不定,因为大明宝钞多次停罢各省宝泉局。

  需要注意的是,宝泉局并不归工部管辖,而是属于户部,毕竟户部拥有如现今财政部+民政部+交通部+建设部的多项综合职能。

  具体从职能上来讲就是,它掌管着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财政、铸钱等民生大事。

  当然这其中,就包含有负责铸钱的宝泉局。

  于是就形成了大明略显复杂的铸币体系,即在京城的工部宝源局和分布各省归属户部的宝泉局。

  而户部在京城建立宝泉局,掌握铸币大权则是在天启年间才有的事儿。

  而在新的铸币体系构架下,各省的宝泉局会划入工部掌管,依旧以在各地采购铜料,铸造铜钱为主,而京城则是宝源局负责铸造金银铜钱币。

  各省的宝泉局,主要任务依旧是收购铜料和为各地铸造流通所需铜钱。

  而此时石大人胡同里,已经挤满了几十辆马车和数十辆独轮车。

  一百万两白银有多少?

  按照明初官府转运白银的规定,要是使用专门的官皮箱,通体红漆容易辨认。

  每个箱子只能放白银一千两,不算多,一个人就能抱起搬运,所以箱子也不大。

  不管是放十两的银锭还是五十两,甚至一百两银锭,每个箱子只能放一千两,这也是便于官员清点。

  每个箱子封存后都有封条,上面会注明封箱人的名字,开箱时发现数量不对也便于追查。

  实际上,大明朝近二百年时间里,还真没发生过银箱开箱后数目不对的情况。

  开什么玩笑,谁参与封箱子,都是有名可查的,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那是一抓一个准。

  一个箱子只装白银千两,户部拨过来的白银是一百万两,可不就是一千个银箱。

  那几十两独轮车上,每辆车一左一右各方两个箱子,保持平衡,上面还放着两个箱子压住下面的箱子,保持稳定。

  也就是一下子要出一千个箱子有些多,库房平时准备的马车有点不够用,才把独轮车也用上了。

  至于剩下的,自然都是装在马车上拉过来。

  这会儿,户部和工部的大人们正在那里清点银箱,不时还打开一个箱子抽查一下。

  倒不是他们办事儿认真,都是走过场,户部出去的银子交接中必须有开箱验银的程序。

  “我还是第一次送银子,上面三令五申不准克扣。”

  一个户部官员小声对旁边工部官员说道。

  “谁说不是呢,以前铸成银锭,还可以说成色不足扣下一些,以后全部铸成银币,那就是点个数,想要搞点小动作都难。”

  旁边工部官员小声嘀咕道。

  “那你往里面掺点其他东西”

  户部官员刚说出口,那工部的官员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脖子可没有刀硬,这次不同,铸造的银宝但凡重量和成色有差,所有涉事官吏人头落地。”

  在铸币场里的人,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真要杀起来其实也是很简单的。

  两个官员就这么堂而皇之讨论,毕竟漂没是朝廷的潜规则,漂没的银子也不是他一个人独占,那是要交回户部小库房,然后再按照官职高低分配。

  是的,为什么大明朝官场贪腐严重,根本原因还是大家都的了好处,自然就没人说什么。

  在地方上,官员们通过杂税加征的方式赚钱,比如总督或者巡抚的加派,一般是在正税一两银子基础上增加一钱银子,这笔银子一部分落入总督、巡抚手中,剩下的则是知府和县令分配。

  而一府加派的银子,则是知府和县令分配,都不会全部落到自己口袋,而是雨露均沾。

  县令是朝廷的正式官员,他们不会亲自去收税,而是通过胥吏去征收,只要把他们该得的交上来就行了。

  而胥吏收税也能贪污,明朝只要税收来自实物,大头其实还是粮食。

  百姓交纳粮食的时候,官府是用斛来装的,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再称重,计算自己完成的粮食份额。

  谷堆要按尖堆形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堆形装起来,会有一部分超出斛壁。

  就在百姓为交完公粮松一口气时,胥吏通常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斛猛踹一脚,此时超出斛壁的部分谷粒会倒在地上。

  这就是淋尖踢斛,踢出的部分就是所谓粮食运输中的损耗,这部分就成为胥吏的合法收入,这一招最关键的就是踹斛这个动作。

  因为胥吏和武职一样,大多也是世袭,所以据说往往还有家传绝学,就是这踹斛一腿。

  为了这一踹的风情,胥吏需要苦练很久,具体方式传说是先在自己家附近找棵树,从踹树开始,以树干不动、落叶纷纷为最高境界。

  胥吏,其实就是古代他们里三班六房里人的统称,“三班”指的是皂班、壮班和快班,“六房”则是指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他们是衙门里基本的人员构成。

  而到了中央层面,自然不会这么下作,总不能地方官员带着粮食上缴,你也给上一脚。

  于是,朝廷对下面的拨银,就成了官员们主要的收入来源,那就是漂没。

  一般朝廷拨出银子,从户部库房出来到对应的衙门再到运出京城,都要各扣下一、两成。

  这笔银子中一部分会以冰敬炭敬这样的方式作为福利发放给各自衙门里的官员,可以说大家都能分得这笔银子,而另外一部分,则是经手官员直接私分。

  就算再清廉的官员,可以拒绝私分漂没的银子,还能拒绝衙门里分的福利银吗?

  如果拒绝,那你是不是连皂吏银、柴薪银也不要了?

  久而久之,大明的官场也就没有清官了。

  魏广德不打算和官场对抗,去清理那些潜规则,可是有些能够改变的,他还是想要变变。

  就是这铸币,从一开始他就要强力推行下去。

  要是按照这些官员的尿性,账面上朝廷可以赚的银子,甚至还不够给他们漂没的。

  到时候是不是在银币的成色上给他缺斤少两,那大明的银币不就成为一个笑话,还说什么大明银宝通行全球。

  要漂没,们就在银币发出去的时候贪墨,但是银币的铸造过程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差池的,他不想成为一个笑话而名垂青史。

  说白了,魏广德不敢挑战整个文官集团,不过也想为大明朝留下一条可以勉强维持的财路,所以在朝廷开始铸造银币的时候就要定下铁律,朝廷通过铸币权可以有稳定的收入。

  等一百万两银子清点完毕,户部的人撤了,工部的人也撤了,只剩下宝源局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军守卫在这里。

  毕竟和以往铸币使用铜料不同,这次可都是白银,价值高多了。

  石大人胡同里的变化,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朝廷开始铸造银币的消息在市井坊间飞速传播着。

  而此时,魏广德也在内阁值房里,从刘守有手上接到了第一份关于缅甸的情报。

  只不过落在魏广德眼里,本来因为铸币一事尘埃落定而高兴的心情,瞬间就被打入谷底。

  是的,最近几十年里,缅甸的局势可以说变化巨大,已经基本看不出早先的格局了。

  明廷在云南外围以西、以南的极边之地设有六个宣慰司,即孟养宣慰司、木邦宣慰司、缅甸宣慰司、八百宣慰司、车里宣慰司和老挝宣慰司,或已经被新起的东吁王朝吞并,或正在被吞并的路上。

  “这个东吁王朝吞并木邦、车里,数度击败暹罗,现在大军又在围攻老挝宣慰司。

  若是老挝被其所占,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孟养?”

  魏广德皱眉说道。

  刘守有不敢接话,在看到这份情报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谁能想到缅甸宣慰司这么猛,朝廷册封的六个宣慰司已经被他控制三个,还控制了暹罗。

  可以说,云南以西和以南的大部分地区,实际上已经被东吁王朝占领。

  “云南那边知不知道这些事儿?”

  魏广德气愤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