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融发起最后的冲锋时,看台上的人是看不到结果的。
在大部分眼中,只看到森寒的黑光往明亮的光芒处扎去。那黑光越往里越稀薄,但始终保持前进,最后停在光中。
光就像一个巨大明亮的黑箱,遮挡住了视线,使结果成为“不可知”状态。
当然,凭经验、凭蛛丝马迹,众人心中各有猜测。
“结束了?”
柳书生也是位剑客,眯着眼睛观察,很快做出了判断:“应该是汤昭赢了。归融最后一个舍命冲锋并没有起效,看他的样子,应该会把自己搭进去。”
伏虎主哼哼了两声,他也察觉了。而且因为剑意的缘故,他对这种局势变化非常敏感,已经比其他人更明确的猜到了结局。
虽然有点不爽,但伏虎主之前也只是看好归融而已,又不是真的狂热拥趸,他甚至不是赌徒,没有押注在谁身上,归融输赢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以他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长发庄园摧枯拉朽,两场比赛解决战斗,没有第三场了。我也正好可以早点回……”
突然,他脸色微变,往手腕上看了一眼,那里有一个手环,上面似有一道符号在闪动,急促道:“不好,我得回去一趟。”
柳书生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看他的样子似乎遭到恶事,也不便细问,就听伏虎主低声骂道:“这些狗奴才,胆大包天!是我待他们太仁慈了……”
说着他匆匆起身,柳书生目光一闪,道:“我与阁下同去。”说罢赶了上来。
这个要求真够冒昧的,伏虎主瞅了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客气道“这是我自家事,阁下干什么去?”
柳书生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看阁下的样子想是剑奴不安分,是不是作乱了?我刚刚听说降龙主那边也发生了剑奴叛乱?”
伏虎主随口道:“对啊。”
一句对啊就没有下文了,显然他没过脑子。
柳书生心说这些奴隶主唯我独尊惯了,真够迟钝的。他却是来自京城大势力,对这些事情嗅觉非常敏锐,道:“这种事情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固然有可能是巧合,但也要考虑有关联的可能性,甚至背后有幕后黑手挑动。而我能想到有些幕后黑手定是些有能量的搅局者,比如长寿会……”
伏虎主愕然道:“不会吧?它为什么……”
他确实从没考虑过这些东西,一边神思恍惚,一边下楼梯。柳书生跟在后面。
这时出口处已经有了几个人,因为出口修的狭窄,显得有些拥挤。伏虎主打眼一看,居然全是和自己一样的庄园主,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出口外远远也站了几人,其中正有自己隔壁的舂米主,一面往外挤去,一面扬声道:“舂米主,你该不会也……”
突然,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伏虎主不及细想,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撞去,一下子连他带前面几个人一起飞出。
飞到一半,只觉得一股吸力把他反往身后看台上吸去。他下意识的知道不能给大力吸进去,大吼一声,再度使劲平生之力往外扑出。
扑到半空,只觉得一阵虚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出,连跳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凭着惯性往前飞。
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身后地动山摇。
他头脑空白,身体倒是自动反应,落地之后自然而然往前翻滚,滚向远处。
他一面翻滚,一面听得耳边轰鸣不已,还听到各种人声惨叫,有什么或大或小的东西落在四周,身上似乎被划了不少口子,紧接着有沙土哔哔啵啵砸在身上,但此时他只有求生欲,完全感觉不到疼,只顾像个滚筒一样往前翻滚。
这一路滚出七八丈距离,伏虎主才停下,趴在地上喘气,耳边还有嗡嗡的声音,也不知是真实的声音还是他惊魂未定以至于幻听了。
就听背后柳书生声音嘶哑道:“啊,看台……”
伏虎主的脸从地上抬起,一眼就看到眼前一片废墟。
看台塌了!
刚刚高达近十丈,一层层层次分明的大看台,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瓦砾,瓦砾缝隙间还能看到断肢和鲜血,耳边听得声声惨叫和呻吟。
真是地狱般的场景。尤其是因为没有颜色,血液是灰色,不但恐怖而且诡异。
地龙翻身了?
伏虎主闪过一个念头,又觉得荒唐――罔两山从没听过什么地龙翻身。他长大了口想要呼喊,却又喊不出来。此时他陷入了面对大灾难时过于恐惧的茫然,还有极度的虚弱。
他吗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柳书生在背后又道:“不是天灾,是人祸!”
伏虎主听得他的声音甚是嘶哑,听起来简直有几分苍老,转头道:“你怎么哑了……”
只这一回头,伏虎主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但见眼前柳书生趴在地上,身上又是尘土又是血液,看起来十分狼狈,这还罢了,偏偏他相貌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大片,脸上肌肉往下塌陷。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他刚说了几个字突然惊恐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又苍老又嘶哑,不由去摸头发。
柳书生苦笑道:“我老了是吧,唉,不用怀疑,你也是这样!”
伏虎主脱口而出道:“长寿会?!”
他反应过来了。
老了,就是失去生命,失去寿命。
刚刚在看台坍塌前,他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离他而去,想来不就是寿命么?
抽取寿命,夺取力量,这不就是献祭么?
他可是刚刚在看台上悠闲地向柳书生介绍长寿会通过献祭、换命的手段获得长寿,言犹在耳,此时想起来,不由得遍体生寒。
阴谋,这是长寿会的阴谋。
整场斗剑都是阴谋,他们兴师动众的组织了一场斗剑,把大家都招过来,摩肩擦踵坐在一起,结果是为了把这么多人一起献祭了。
伏虎主只觉得浑身发抖,又是惊吓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往常只有他献祭剑奴们,哪有人敢献祭他?他可是尊贵的二阶十大庄园主啊!在罔两大祭上都是祭祀官,身份高贵无比啊!
他么的,这还是不是罔两山了?
这幕后黑手就是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所以……这可恶的幕后黑手是……
正在这时,只听天上汤昭惊怒道:“归融,你干了什么?”
声音入耳,伏虎主悚然一惊,紧接着恍然大悟:
对了!是归融!
不,应该说是落日庄园!是乌杀羽这老货!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斗剑的主场是落日庄园,场地是他们布置的,看台是他们搭建的,连那该死的归融也是乌杀羽这老东西邀请来的,不是他是谁?
他之前就跟柳书生说,怀疑这黄土埋脖子的老东西是长寿会的,这不就对上了吗?想来必是这老东西看自己时日无多,才发动一场大献祭,要给自己续命!
怪不得他能邀请归融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归融是长寿会的,不,说不定这个长寿会就是归融办的,只有他才这样胆大包天,敢私下里撬罔两的墙角,又敢公然对这么多奴隶主下手。只能说他还恨着庄园主们,比起献祭奴隶,他更想献祭奴隶主。
本来主持献祭的可能是归融,说不定要最后才动手,现在他们看归融要死提前发动,整个看台没逃出几个人来。
伏虎主越想越对,只觉得一通百通,同时又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还有没有人管了?
这时,只见眼前一花,十多道虚影向天上扑去。那是渊使们!
渊使本来只是中立的看客,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旁观不下去了。被埋的庄园主中,有不少它们的供奉庄园,何况这件事打了罔两山的脸,在罔两不出的情况下,渊使有责任维护罔两山的秩序。
伏虎主见到这么多渊使一起上天,把归融和汤昭一起团团围住,喜道:“好,渊使们出手,这下没问题了!快把这畜生宰了,把我们的寿命夺回来!”
柳书生忧虑道:“快啊,不然来不及了。那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伏虎主一回头,就见瓦砾上方已经覆盖了一层混沌的光晕,好像是……乌龟壳的形状!
祭祀,正在进行!
汤昭看到归融动手,一惊之后,散去了天体状态,恢复了言行能力,先一步大喝一声,把归融的行动公之于众,同时在观察自己人的情况。
棚子那边是没有埋下阵法的,自然安然无恙。而且自己这边江师兄他们大半人都出去做事了,本来也不在棚子里,剩下几个都是长发庄园的人,除了幸苍,金乌会照顾好他们的。
而看台上他安排了几个自己人内应,因为猜测看台有问题,提前叫他们撤了出来,现在也是安全的。
自己人都安全,那么看台被祸害的,主要是各位庄园奴隶主们和奴隶贩子以及远道而来的奴隶买家咯?
那没事了。
汤昭心中既定,又盯住归融。
之前归融在天体面前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但刚刚擂台一塌,就好像吃了一颗仙丹,脸上的裂缝都开始修补起来,虽然还是摇摇欲坠,但好歹也像风中残烛,不再只是炉中死灰。
他背后,刚刚破碎的生死钟的碎片也慢慢聚集,似也有了修复之希望。
汤昭神色凝重,道:“所以,你们果然是在搞献祭吗?抽取别人的性命来填补你的命。不,一开始,你肯定不会知道你会落到这种地步,所以你们最开始布置这种祭坛是什么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