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据说是被老虎吃掉而变成老虎的仆役的鬼魂。并非活人但有自己的意识,被老虎所操纵,为老虎做引人过来吃掉的恶事。所谓“为虎作伥”是也。
樊还玉也知道这个传说,迟疑道:“有点像?但也不至于那么悲惨?死掉的那些不说,如果活着的话其实已经算彩云归的核心弟子了,也有相应的地位。我见过一些捧日使,看着倒还和正常人一般,但看不见内里有什么变化。就我的印象里,虽然捧日使多半是被威逼利诱来的,对彩云归也没那么敌意、厌恨。虽然被金乌的力量所束缚,但也因此能使用一部分金乌剑的力量,有的使者力量不下于剑侠。因为“捧日使”的特殊,我们这些弟子也得尊重他们。我师父她们说的‘一步登天’其实也不算错。”
汤昭心中很不以为然:都到了生死操之人手的地步了,敌意也好,仇恨也好,怎么能让人看出来?而且到了那地步,说不定就破罐破摔了。既然无能为力,暂时又没“死”,又不想自毁,只能这样苟且着。甚至有人“自愿”依附彩云归,假装自己尚有立足之地,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和解的方法。
只是……彩云归最好能一直控制着金乌灵境、一直保持强势,可别让他们逮到机会脱离乃至反杀,那时就能看出是不是真的愤恨了。
樊还玉继续回忆道:“我有机会服侍师祖时,曾经隐约听她说过,门中的捧日使看起来不多,但年深日久积累下来其实总数不少。他们多半不在彩云归中。应该是去外面找金乌剑了。据师祖说,捧日使去找金乌剑有很多优势,一是但凡有了金乌剑的气息,他们就能够远远感应到。二来无论金乌剑处于何种状态,捧日使都可以靠近它、接触它,将它带回彩云归。”
汤昭和张融对视一眼,彩云归提到‘无论何种状态’,这话颇有深意,莫不是对金乌剑如今的状态有所猜测?也就是说,捧日使能够靠近如今的剑祇?汤昭问道:“那捧日使遇到金乌剑,能转化为金乌剑的剑客么?”
樊还玉摊开手,道:“跟他们说是可以,其实不行的。我听师祖说过:‘剑只会认人做剑客。都不是人了,还当什么剑客?’”
?
说好的她们弟子对捧日使得尊重呢?
且不说她师祖的话分明就是不屑,连樊还玉学说这句话时,口气和神情也带着一股轻蔑,也不知是复刻她师祖当时的语气还是她自己压根也看不起捧日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汤昭心中有些不爽,道:“所以说,你们到处搜罗的捧日使不过是彩云归用来寻找金乌剑客的工具人?那真正的金乌剑要留给谁呢?是已经定好的人选么?”
樊还玉神情迷惑,道:“我也不知道……没听说门中有人是真正等着执掌金乌剑的。毕竟这么多年了,谁也等不起吧?”
汤昭想想也是,成为剑客是有年龄要求的,三十岁还不当剑客以后前途就不大了。或许彩云归的任务只是找“捧日使”,不是找金乌剑剑客呢?
捧日使……这个“捧”字很是传神。
当下汤昭和张融分别问了她不少金乌剑的问题,樊还玉搜肠刮肚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可惜她限于地位所知不多,精准的信息很少,反而是一些粗浅信息背后透露出的细节值得深思。张融一一记下,等着之后再做分析。
三人对谈了几个时辰,樊还玉说无可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要不然我回去再刺探刺探,再来告诉你。”
她之前对师姐避之不及,这回居然自告奋勇回去刺探,汤昭知道她是没有退路了。她大概觉得自己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足以做“投名状”,深觉不安,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有用。但真让她回去恐怕也刺探不出什么,徒增危险,便安抚她道:“你刚刚说的这些帮了大忙了。这样,我最近太忙,你现在营地住下,想帮忙就去找董杏雨,若不想呢就歇几日。等过几日做完任务回来我再看看你的铸剑材料。”
樊还玉松了口气,汤昭这里事忙,便让她先离开,拿着营地里统一派发的卡片去吃饭然后安顿下来。樊还玉需要保护,且这个营地本来就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进了这里,只有等结果出来才能离开。
等她离开,汤昭和张融对视一眼,道:“张先生,咱们这次关押的是彩云归是两个人吧?”
张融点头笑道:“一男一女。我们也正奇怪,一向听说彩云归都是女子,哪里又出来一个少年男子?且实力不俗,剑侠手里都能走个有来有回的,原来还以为是请的外援,现在看来,可能是捧日使啊。”
汤昭叹道:“我真不希望是捧日使。按照樊姑娘的说法,捧日使能感应到金乌剑的气息,而彩云归又不常来人间。此时突然破例来到人间,焉知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是追踪云州里泄露了什么?又或者是龟寇鼓捣阵法有些用处,虽没引动金乌剑,却破坏了地层,泄露出气息来了?”
张融蹙眉道:“若是永夜廷泄露出消息,哪怕是模糊消息,那来的也应该不止一个剑客和一个捧日使。像这样的配置,高不高、低不低,确实像是捧日使自己嗅到了气息,单独前来。”
毕竟捧日使不止一个,却都相信找到金乌剑之后自己能做剑客。而金乌剑又只有一把,相互之间有竞争也不奇怪吧?
汤昭道:“但捧日使和彩云归的联系太紧密了,若是一直扣住,会不会引得彩云归全宗的注意力焦距过来……”
张融道:“先去看看人再说。反正这两人都转到咱们这里来扣押了。捧日使可以碰触金乌剑么?若是如此,倒很合适做你的队友。甚至说若能控制他,让他独自下去取剑岂不更安全?”
汤昭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控制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
真有控制起捧日使来执行任务的方法,汤昭当然不会拒绝。他是有冒险的决心,但是添加几分保障岂不更好?甚至说如果捧日使能把金乌剑平静无损的取出来,就把剑交给彩云归又如何?云州难道贪图一把金乌剑吗?那样彩云归也不用到处发疯,还能放过汤昭,这不是双喜临门?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控制剑术可能有,但也有个先来后到,水平高低。捧日使已经被金乌灵境控制了,还能再被控制一遍吗?云州的手段能和金乌剑的力量相比吗?
再者,就算控制住了,金乌剑如今是剑祇,它要是看出眼前人只是一个傀儡,会不会质疑云州的诚意?万一惹怒剑祇如何是好?
如果不使用控制呢?用利诱、交易、威胁的手段让捧日使做事呢?那倒可以试一试,但那样他们并不放心捧日使单独做事,还是需要汤昭在旁边看着,最多算给他找了个队友。
不管如何,彩云归的使者和捧日使都可以去见一见,尤其是知道捧日使和彩云归微妙的关系之后,更值得去试一试有其中什么可利用之处。
彩云归的人被秘密抓捕之后,因为干系到金乌剑的事,也归汤昭这边来管,因此昨日一起送到了训导营基地。毕竟是前线大宗门的弟子,也不至于关进牢房,但也关在地下秘密房间之中,与外界隔绝,有专人看守,插翅难飞。
当时为了审讯方便,两人就是分开关押的,此时正好在其中腾挪。
两人先去见了彩云归的女弟子,就是樊还玉的师姐。
这位师姐是个剑客,见了两人面沉如水,横眉竖目,道:“我虽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看你们的样子,想必知道我是谁。敢抓彩云归的人,耽误了我们的大事,这是要与太阳域为敌么?你们如今放我走,尚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然就算藏在人间早晚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汤昭才不信她不知道谁绑了她,这里是云州,能调动那么多人动手,猜也该猜出来了。但凡真是恶人囚禁她,她纵然能守住立场,态度也不能这么硬,现在知道对方的忌惮,便越发大义凛然起来了。至于她说自己不知道对方是谁,就像被绑架不能看绑匪的脸一样,互相留有余地,心照不宣罢了。
张融笑道:“哦,这位彩云归的剑客,张口大事,闭口大事。你违反约定私下人间,是为了做大事么?”
那彩云归剑客怒目道:“你不用试探我,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彩云归的事情你们一点儿也别想知道。”
张融再次询问,那剑客果然一句不说,态度很是强硬,但也不怎么口出恶言,激怒他们。一副“反正我什么也不说,也不找别扭,就等着你们到时候放我出去”的态度。
别说,汤昭他们还真的不便怎样,真到了要紧时刻,用手段也就用了,但现在没有山穷水尽,自然就没必要得罪彩云归,于是便离开了。
张融倒是不急,道:“攻心为上,她如今正是一个口气最足的时候,不用非要啃这硬骨头,不妨再等几日。”
两人又去了另外一侧的关押房间,去会一会那“疑似”捧日使。比起彩云归的女剑客,他更要紧一些。
此时两人已经做好第一次会面毫无收获的准备,乃是去摸一摸此人的性情,再回去制定计划对症下药。
刚刚到了屋外,推开一道门缝,就听里面有人道:“我劝你们对我客气点儿。再过几天我就是金乌剑了。金乌剑,就是东君啊。东君知道么?庙里的神仙,管人间太平的。我随便一指,就能叫你家乡风调雨顺,你要是惹我不高兴,叫你村里三个月不下雨,到时候你提着猪头来拜我,你都找不到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