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八公主卢吉面上倒是未见慌乱之色,好似早有算定一般。
他笑道:“经我推演计算,此番神罚森林因为那一场黄金雨,所有的妖兽都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进化与异变,破了先例,前十名额之中会多出几只五乘妖也无可厚非。”
参与试炼者的人数太多,他推演计算只关心自己的名次排行,至于中途是那些人算得了那些名次排行他却是印象浅淡的。
不过在他印象之中,前十者却是有着数名五乘妖,故此,往日历史最厉害的求妖试炼成绩,今夜便是连第十一名的名次者也是拿了一只五乘妖。
并不值得小题大做。
卢吉见苏婵神色依旧似有不安,笑着朝她眨了眨眼,道:“莫要被这成绩排名给吓着了,经我打听的,此番自神罚森林存活的修行者们运气都很不错,成绩亦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寻到五乘妖者可不知一两位,这样的排名放在以往,自是夸张了些。
可今时不同往日,在异雨的影响进化之下,黄金海域中的恶妖们都纷纷上岸进化,运气好些,得几只五乘妖的成绩也并非稀事。
婵儿可莫要小看了今年这场试炼,虽说成绩斐然突破史记,可我山中人说,这神罚森林自那一场异雨之后再也不见任何一只妖兽。”
苏婵眼眸睁大:“你的意思是……”
卢吉嘴角吮笑:“物以稀为贵,虽说神罚森林的求妖试炼千年一度,可每年机缘者,天才者亦是层出不穷。
如今我们算是赶上了好时辰,猎捕得了品阶较于往年更高的妖兽,而神罚求妖试炼也在我们这一届正好完止。
只要我们好好豢养我们的妖宠,来日不愁在人间难争一席之地,到那时……”
卢吉目光一转,悄然地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百里安,笑道:“林严这位五明宫的副少宫主对于我们婵儿来说,可就不是高攀了。”
苏婵怔愣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淡色道:“琉璃易碎,人心易变,世间虽有高低贵贱之分,可唯有感情一事追求平等方能长久永恒,过往林严待我确实可见不渝山河之心。
如今却已这般姿态,还与其她女子纠缠不清,我一介藜藿,清贫之身,如何还敢妄自尊攀。”
她这话状似说于卢吉听的,可话语之声却坦坦荡荡并未有意压低声音。
众人听闻,面色纷纷诧异不解,看向苏婵又看看林严,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百里安耳力惊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对于苏婵那点手段,他一笑置之。
若她当真有如此见解,自是与‘林严’不相往来,不再生有瓜葛就是。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林严知晓她心意已决,叫林严心生慌乱悔意,同她认错求好。
林严喜欢的就是她这骨子里贫贱不能移的傲气,若他在这里,怕是极吃这一套。
只可惜,百里安不是林严,他对苏婵这样的女人不感兴趣,虽说顶着林严的身份行事方便不少,可是有着这样一个‘未婚妻’总是能够在他面前显眼争存在感也属实有些烦心了。
听得此言,他索性借坡下驴,转眸微微一笑,道:“也是,既然我在苏姑娘心中是爱与其她女子纠缠不清的男子,那自是绝非良配,姑娘铮铮傲骨之心意,在下无以未报,只好赠卿慧剑,望卿斩相思,另觅良人,姑娘既已下此决心,林严自是不敢继续厚颜打扰姑娘余生安宁。”
苏婵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从林严这里等来的竟是如此凉薄决然地反应,她的镇定自若,傲然风骨都在百里安这退让一步中支离破碎,眼眶蓦然变得通红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安,过往她只觉得林严对她的种种允诺如山一般。
可是今日,他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给放下了。
林严怎么能这么对她?!
嘈杂私语的人群里,一些年轻的女修都朝百里安投来了轻鄙的目光。
对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百里安倒是毫不在意。
对于林严而言,更无需在意。
甚至可以说,此番他与苏婵将这关系断得干干净净,叫林严家中的长辈知晓了,怕是还得拍手叫好。
正如此刻榜上有名的石昊先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由注目过来,看到百里安,哈笑一声,上前两步,一巴掌拍在百里安的后背心上。
他故意朗声笑道:“好小子,今日怎么有如此魄力来反驳这不识好歹的蠢女人了?!”
石昊先,道仙之子,百里安对他深有印象的不仅仅是在林严的记忆之中是林严的一位远房表兄。
在十方城的择婿夜宴里,参加方歌渔的选婿大典,这位道仙之子亦在其列。
如今竟然能够在昆仑山中见到他,如此看来,那时候想娶方歌渔的仙家子弟,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百里安见礼唤了一声:“表兄。”
虽说有着一层表亲的关系,可林严却是与石昊先关系一般。
林严性情温和敦厚,石昊先乃是天纵之才,难免心高气傲一些,他向来瞧不起芸芸众生里的凡徒一众。
他对于自己这位表弟林严,虽也并无多少亲近之心,可是却也认为林严寻了一个人类寒门土山沟里出身的女人为未婚妻,着实是丢尽了五明宫的颜面。
对于林严那种心向凡尘的心,更是嗤之以鼻,自认为与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如今见他悬崖勒马,竟能有如此觉悟,倒也觉得这及时醒悟过来的表弟令人心生欣慰。
尤其是方才那一段话,字字不带脏,却以退为进,叫那不识好歹的蠢女人堵得哑口无言,面色精彩得很。
他最是喜欢碾压践踏这类低贱却还自以为是的凡尘俗子,兴致勃勃道:“这么多年,也就今日听你这声表兄叫的格外的舒畅,若是叫你老爹知晓伱今日做了如此决断,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我就说嘛,咱们上清仙界哪里还缺什么仙子配咱们五明宫的少宫主,有些人分明就是土鸡的命,却偏偏要插什么假毛装腔作势,被人宠着便有恃无恐,如今落得了两头空,心里可是舒畅极了?”
苏婵虽出身苦寒,少年十分却也受过不少白眼讥讽,可她与林严相爱多年,在林严的偏爱庇佑之下,如何受过这种劈头盖脸的屈辱。
她面色气得发青,通红的眼眸习惯性地瞪向百里安,沉声道:“林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便容你家族世兄这般欺辱于我?!”
百里安轻飘飘地看了石昊先一眼,拍去肩膀上他的那只手掌。
不等石昊先面露恼色,他已经开口淡声说道:“表兄慎言,我既已与这位苏姑娘已无干系,前尘往事何必多做计较。”
说完他又淡淡地看了一眼苏婵,“同时也请苏姑娘慎言,你我既已无干系,旁人如何说你,自是与我这并非良配之人无关了。
姑娘若是受人欺负,可寻你那良配之人为你出头,若是名字再唤错了,怕惹得姑娘清誉受损,叫在下实在惭愧。”
这份不温不火,杀人不见血的说话调调让原本还有些不满的石昊先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生性恶劣,高高在上的仙门贵族子弟的气性就是喜欢践踩这种自命清高的凡俗子弟,如今寻着自家表弟这样完全想不到的同道中人。
真真是叫他心情畅快得紧。
苏婵气得从脖子红到脸颊,心头说不出的郁结费解。
她还要再继续说些什么,来试图挽回自己失去的一些东西,百里安却已经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而是朝着石昊先微微一笑,道:“恭喜表兄榜上有名,成绩卓然,此番归去,定是带着荣耀而归。”
在往日,石昊先可不能从自己这个榆木脑子的表弟口里头听到这种恭维之言,他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不慎满意之意。
“碑榜第十,五乘妖兽,虽这个成绩已然很不错了,可是……与我预期的成绩,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说这话时,石昊先眼底的疑惑意味藏不住。
他不明白其中缘故,百里安却是知晓是因何缘故。
他但笑不语,这时天幕之上,光华再度大亮,文字变化间,青玄女官的声音再度响起。
“界碑榜第九,梦芳,收以北斗金天蟒,五乘妖。”
听到又是一只五乘妖,且排行尚且在石昊先之上,苏婵这才深信卢吉所言不假,也没有了心思同百里安置气,长舒了一口气,心思专注于那界碑榜上去了。
“梦芳?哼,竟然让她得了这第九的名次。”石昊先冷哼一声,语气似是颇为不满。
百里安原本是对上清仙界这些人际关系不甚清楚,可消化了林严的记忆后,却也清楚了这位梦芳的来历。
云隐峰,林渊阁。
沈机白身披雪白狐氅,坐于窗台之畔,瘦骨嶙峋的双手探出袖外,十根修长分明的指节间缠绕着根根纯白的丝线,丝线之下却并非是造化灵根,而是十根细须轻舞,出神地逗弄着一只活蹦乱跳毛发火红的鼹鼠。
直至听到梦芳那个名字,他浅灰色的眼眸微微一动,才似有了一丝反应,抬起苍白如纸的面容,黯淡无神的眸子映着天际的碑光,微嘲般的勾起了唇角。
他身后扶着轮椅扶手的妇人,看了一眼卧在他腿间勾着他手指间丝线的火红鼬鼠,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这小小家伙究竟是何名堂。
她可从未听说过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小公子何时生起了这种喜爱豢养小动物的心思。
他目不能视与黑暗常伴这么多年,从未对动物生过半分亲近怜爱之心。
在今夜之前,她可是一直觉得这位太子殿下胸中所藏不过一颗木石之心,永远都是孤独着一个人活着。
不养花,不养草,将毕生的生命与经历都奉献给了造化灵根此道之上的太子殿下竟然愿意亲近一个小动物,可当真是个稀奇事。
妇人不记得这只小鼹鼠是什么时候来到太子殿下身边的,她面上只是微微一笑,道:“梦芳公主倒是有些时运的,竟能够夺得界榜第九的成绩,国主若是知晓了,定然十分欢喜。”
沈机白鼻音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嗯,便没了下文。
虽说他与梦芳是同父异母的血肉至今,可他对自己的这位素来娇纵跋扈的姐姐并未有多少好感与兴趣。
百里安在人群之中顺着众人的目光视线朝着那位梦芳公主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与沈机白少年结识与人间天玺,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家人,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那位公主在人群簇拥之中,骄傲得好似天女一般,头发在顶部挽成规整精致的宫妆发髻,天鹅般的秀颈,身着一件蝉翼云丝长衣,裙摆间明当织遍如绣星辰其间,螓首昂扬间自显出叠翠云鬓,似雪香腮,倒真有几分艳绝无双之意。
都说古吟国国主贵为五尊仙之一,他虽不是四尊仙中实力最强盛者,却是其中子嗣神裔最多者。
故此他膝下许多子女,皆出自于不同的种族,血脉不同,根基资质自是大有差异不同,故此便有许多血脉不良者,虽不至于如沈机白那般无人问津,凄惨孤苦无依。
却也在仙界多不受重视,寂寂无名。
而这位梦芳公主,在公主行列之中排名第八,天资聪颖不说,母族更是出自于上清仙界盛名的冉遗族,背景深厚,深得古吟国国主喜好,可谓是其掌上明珠,便是比起一些出色的仙国皇子还要深得这位国主的珍视喜爱。
如今夺得五乘妖界碑榜第九的排名,身份地位怕更是要水涨船高如日中天了。
百里安不知沈机白与这位八姐姐的关系如何,却也记得她与那牧云夜有过婚约之盟。
后牧云夜惨死十方城中,如今看这位八公主的精神面貌,竟是没有半点伤心之意。
依旧骄傲矜贵无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