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横这一连串的问话,显然不是随便问的,而是在一开始,他其实就等于已经做出了选择。
因为,相比于去冒着万死无生的结局去对抗所谓的域外天魔,他更加认为,还是开启天机更加艰难和重要。
这个结论其实也很简单,按照倾小小的说法,得到灵露眷顾的人有九个之多,但是目前修仙界,包括了仙界在内的真正天机却只有三份,当然,倾小小手中那一份天机得还要另说。
前两个天机拥有着,九绝天帝与昊天天帝,他们也同样是灵露眷顾者,可他们仍旧没有机会开启天机。
甚至于其他的灵露眷顾者,则是压根连天机都沾不上边的。
所以,如果能够有机会全面开启天机,而不用担心什么太恐怖的后果,段横是真的不介意去冒死拼一下。
他并不是一个胆小鬼。
而听到段横这一番问话,倾小小那浑浊的目光似乎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良久后,才淡淡开口道。
“第一个问题,域外天魔虽然能够对此方修仙界造成极大的破坏,但基本上是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而它们每一次入侵,都必须等候空间风暴达到最强的时刻才能发起攻击,这样也就等于是说,每一批入侵的域外天魔,都是死士,有来无回,所以每次天地大劫,都顶多只持续几百年时间,然后就会随着这些天魔的被击杀而结束,在此过程中,那些域外天魔自然会想办法改变这种事实,于是它们会尝试着在这个世界留下后代,改良自己的身体,于是,就这样,上古邪魔出现了,这是一种远比天魔弱小很多的东西,具体如何,我想就不用我来介绍了。”
“不过这个计划始终没有成功,可是有一点,那些域外天魔死在修仙界之中,它们的尸身不会腐烂,不会被此方世界给吸收同化,所以也就变成了魔气,至今为止,各种族之中有很多精英都想着创造出魔气术法来消耗这海量的魔气,但基本收效甚微,只能依靠修仙界自身的力量来吞噬,但这个过程是很缓慢的,需要消耗更多的仙灵之气,假若没有后续的天魔入侵,大概只要时间足够,总是没问题的,可惜,事与愿违,所以这才需要有抵抗者。”
“第二个问题,你能否因此事毫发无损地开启天机,这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绝不可能!如果帮助此方世界对抗天魔入侵成功了的话,就能顺利开启天机,那你把天机当什么了?或者说,你觉得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青木天帝会不这么做?天机厄运之所以很厉害,厉害到了让这个世界无比排斥的地步,你之前所所遭受的厄运,天谴,雷劫,等等一切因为天机厄运所引起的灾厄,其实都是代表着这一方世界对天机的排斥,所以才会产生厄运,简单来讲,就是是先有的排斥,才有厄运,而并非先有的厄运,世界才会排斥。”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倒是知道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因为根据以上我所说的情形,那么其实真相是,你想开启天机,其实这本身没有什么难度,天机本身也不会对你够成丝毫的损害,真正损害你的,是此方世界对你的排斥,所以,你可以去域外,就是天魔所在的世界,去那里开启天机,我想此方世界一定会乐于见到这种事情,并且对你进行无微不至的保护,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失少有五成五的机会。”
倾小小说到这里,却是古怪地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管目瞪口呆的段横,就自顾自说下去,“第三个问题,你问你能获得什么好处?其实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从未经历过,也从未从神龙,凤凰,青鸟三族那里听到什么相关的消息,所以不能妄论,但是,我凭着直觉,也会知道,你若真的能够永绝后患,那么你成为这方世界真正主人的几率至少高达八成以上,注意,我说的是永绝后患,而不是类似神龙等三族那样仅仅是成功击退。”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你询问此方天地是否有自主意识,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想太多了,每一方天地之间,都自有其大道规则,维持着一切的平衡,只有平衡,这天地才能持久存在下去,你的行为若敢触动这平衡,你就会得到精确的反击,你的行为若是有助于这平衡,你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励,这里面只是天地规则的运转,与自主意识无关,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条大江,江水自有来处与去处,你要想改变其流向,或者要想将其断流,就得花费至少远超数倍的力量来执行,你若成功了,就等于改变了这一条大江的平衡,但同时你也要承受数倍,乃至随着时间流逝而累积的数十倍,数百倍的洪峰冲击,这就是破坏平衡的代价。”
“所以,我想你大概误会了册封神族的这个概念,册封神族不是字面上的意义,而是你有大功于这一方天地,然后这好处就会落在你身上,然后延伸在与你关系密切的人身上,最后再延伸到你所在的这一个种族身上,获得的好处也不是实际上可以看到触摸到的,比如只是增加你这一族的寿元,让你这一族的新生儿更加健康,出现天才和智者的几率更高,运气更好,更能与天地规则沟通,如此而已,这是一种最原始,也是最稀有,最珍贵的福缘,寻常修仙界之中所谓的祭天求福星,意思也是与这差不多,但效果绝对是天壤之别,而既然你的族群子孙更加强大,那么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被灭亡,这才是神族的概念,也是可以号称天眷者的由来。”
“那么,现在,你可以自己来做决定了,不过用不着向我这个老太婆来说什么,总之,路在脚下,想去何方却要看你的双眼落在何处?祝好运,尽管我很期待一个新的纪元的开启,或者很失望又一个懦夫的出现,只是都无所谓了,段横,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怎么做,没有人会指责你。”
倾小小云淡风轻地说完此话,那颗苍老的头就转了回去,轻轻低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只是忽然一阵清风卷来,她的身体竟是化为了漫天花雨,纷飞轻扬!
而段横分明就感应到了一股无比庞大的力量,远超他想象的力量,至少是他目前的几万倍不止,这种力量估计一巴掌就能把他的浮云山拍散。
可是,这一股力量竟是如此的平和,安宁,然后重归于这天地之间。
尘归尘,土归土!
这绝世魔女倾小小,竟是真的死了。
一时间,看着落英缤纷,段横也是百感交集,这个女人的一生绝对是跌宕起伏,精彩万千,家仇族恨,甚至曾经一度迷失,但此刻身死道消,临终前的风度,却又不愧为真正的修行者,生的精彩,去的从容坦荡。
与她这心境相比,别说一般的修仙者了,便是五大帝族中的那些高层,便是那些仙界中的仙人,乃至于天帝们,都要落了下乘啊!
段横才不相信,倾小小没有别的手段可以继续延续她的生命,她至死都依然拥有着令人畏惧,令人惊恐不安的强大力量,若稍稍利用一些歪门邪道,怎么会没有办法延续生命?
这是第四个让段横动容,并感慨的死亡。
剑仙昆仑之死,秦风之死,是为殉道。
剑灵之死,是为信义承诺。
而魔女倾小小之死,仅仅是因为大限已至。
前三者让人动容,惊讶,佩服,可也仅仅是让人敬佩一声而已。
而后者看似简单,却又最难做到,所以在这淡淡从容之中,给予段横的震撼也最大。
隐约之中,他似乎有了一种明悟,一种看透生与死,得与失的东西。
有一个道理谁都明白,那种一心想求长生者,最后反而不得长生。
迫切想追求强大者,往往误入歧途,或者只是如流星一闪而逝。
那么,追求长生与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人不可能没有私念,段横也从不认为一个心中没有杂念,**之人会真的适合生存于这个世界上。
那么,总归是要有一种态度,一种原则,一种意志,一种规则来证明自身的存在意义。
如此想着,段横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目光如电,望着满天飞花,感受着天地之间那种无形却又时刻存在的大道规则,朗声道:“吾乃段横,浮云山之主,九镇之印所得者,今有前辈飞升于此,心有所感,故愿与此方天地,约法九章!自此以后,凡我段横口出承诺者,必言出必践,心口如一!”
“自此以后,凡我段横身体力行之事者,必全力以赴,虽万死不悔!”
“自此以后,凡我段横之至亲,友人,属下,不负我者,必不相负!”
“自此以后,凡我段横之敌者,必杀之以绝后患!”
“自此以后,凡此世间与我段横无仇无怨无辜者,绝不故意杀戮陷害!”
“自此以后,凡此世间不属于我段横者,绝不强取豪夺!”
“自此以后,凡此世间有所不公者,我段横若遇之,绝不会置之不理!”
“自此以后,凡此世间生灵者,我段横若需求,只取我之所需,绝不滥杀!”
“自此以后,凡此世间,但有妖魔作祟,我与我之门下,必竭尽全力,诛之!”
“九章在此,天地可鉴,大道纵横,我有天机!”
当段横这最后一句话喝出来之后的一瞬间,整个浮云山区域,都被一种无比浩大的力量给笼罩,这阵势,光是威压,就比前段时间吴岩弄出来的那个远古雷劫厉害太多太多了。
不过,任谁也不会想到,段横竟是准备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正式开启天机!
乍一看这很仓促,甚至很莽撞,但实际上,段横却知道,除非他未来真的准备前往那什么域外去开启天机,否则,真的,真的,真的就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来开启天机了。
原因就在于倾小小的淡然归去,她不是那种绝望的,扭曲的自然死亡,她是在这修仙界生死之力的见证下,以最符合天地平衡法则的控制下,从容离去的。
而这才是倾小小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笨一点的人大概根本想不到。
有私心的人也不会想到。
奸诈阴暗的人更不配想到。
倾小小那是什么样的修为,那得多恐怖!
她甘愿从容赴死,遵循天地规则,遵循生死规则,她死了,但是她一身的力量,积攒了三千六百万年的力量,却不会这么立刻消散的,而是会被天地规则,被生死之力给化解,给重新吸收。
用最简单的例子来讲,就是一个公司忽然回来了一笔巨大的货款,然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利润要惊人到了一定程度。
而在这种情况下,给员工发发奖金啊,给老总换个兰博基尼啊什么的都是小意思。
之前倾小小都已经给段横说的那么明白了,天机这东西,本身是没有厄运的,只是因为此方世界的排斥才会产生厄运。
就如同债务本身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若执行起来,那威胁就大了去。
倾小小在这个归去,段横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以约法九章来祭祀天地规则,祭祀天地大道,表明心志,又怎么能够利用到倾小小归去后散逸的那一大笔财富呢?
收入,开支,必须得平衡才不会出问题的啊!
但是在这里,做假账是没用的,玩花样也是没用的,段横要想开启天机,必须得付出代价,这也就是他必须约法九章,让自己的三观一下子得正过来,通过祭祀天地,来获得认可,然后,再开启天机,这才是光明正大的方法。
而这也是他的幸运,是他的福气,是倾小小这个堪称伟大的修行者,给他带来的福缘,给整个人族带来的福缘!
因为按照段横在约法九章里的承诺,未来域外天魔入侵,他就必须挺身而出。
想得到什么,必须得付出什么。
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这个规则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