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夏凝正落后楚昭然半个马身,与他一同骑马走在林外土道上。前面是李晋和常镇开路,后面远远跟着十几个随从,并不用担心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但这事毕竟不是可以在外面随便说的,所以夏凝还是把关键词语咽了回去。
所以楚昭然也权当没听见,拍马疾行,进山打猎去了。
夏凝其实没学过射箭,她跟着来只是凑热闹的,李晋陪着她抓了一窝小兔子,还掏了十几颗鸟蛋,就在林子里烤了鸟蛋吃。
两人吃饱喝足,李晋放箭射了几只飞鸟,楚昭然他们才回来。他猎了一只鹿、两只肥兔子、两只雉鸡,常镇等人捉了一只野猪,一行人算是满载而归。
晚间自然在别院里做了野味宴。野猪杀了,猪头收拾好了放大锅里煮熟卤好,排骨直接上火烤的外焦里嫩,猪蹄剁成小块与黄豆煮汤,剩下的猪肉和半只鹿,都按楚昭然的吩咐,送回了侯府。
留下的鹿肉一半红烧,一半烤了,鹿血加鸡蛋做了鹿血羹,雉鸡加鲜菇放入砂锅炖熟,兔肉切丁,放辣椒麻椒爆炒。
等到席面开时,满堂都是肉香味,夏凝坐在楚昭然下首,深吸一口气,顿时肚子就咕噜一声。
好在大家正说着话,热热闹闹的,掩盖了这一声,楚昭然叫人给常镇等人都倒了酒,还给夏凝也倒了一杯甜甜的米酒。
他并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套话,只一举杯,温声道:“今日都要喝的尽兴,不醉不归。”
亲卫们轰然答应,一起饮尽杯中酒,夏凝也跟着饮尽一杯,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挟了一筷子麻辣兔肉丁吃。嗯,麻辣鲜香,肉质鲜美,太好吃了!
她接着又挨个尝了烤排骨、鹿肉、卤猪耳朵、带着鸡肉香气的鲜菇,然后很快就被这么多肉弄的失了胃口,只能自己倒了一盏茶喝着清口。
楚昭然那里一直被众亲卫围攻拼酒,好容易偷了一点空,看见夏凝只笑眯眯的捧着茶盏看热闹,面前几上的食物却没动多少,不由问道:“怎么?不合胃口?”
“肉太多,吃几口就饱了。不然我先回去了。”
楚昭然摆摆手,回头叫小厮:“叫厨房做几个素菜送来。”
话一说完,立刻又有人来敬酒,楚昭然再没空理会夏凝,夏凝便继续坐在旁边看热闹。
厨房倒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来几盘热腾腾的素菜:什锦豆腐羹、白菜炒木耳、清炒藕片、红烧冬笋。
夏凝终于又有了食欲,就着这几个菜吃了半碗饭,刚放下筷子,主位上的楚昭然就一副不堪酒力的模样冲她招手,“扶我回去歇歇。”
夏凝忙起身过去扶着他起来,众亲卫有的满脸红光、有的目光发亮,都笑嘻嘻望着他们俩,却无人敢出口打趣。
“你们接着喝,我一会儿就回来。”楚昭然交代了这一句,就靠在夏凝身上走出了宴客厅。
小厮不得楚昭然的话,并没上来帮忙搀扶,而是在前面远远打着灯笼照路。
今日正是十七,月亮刚刚升起来,白白胖胖的,虽然缺了一个牙儿,但却让夜晚不那么伸手不见五指,反而多了些朦胧的美感。
夏凝扶着楚昭然慢慢往他的居处走,一路走一路说:“我刚才偷偷算了,侯爷自己,至少也喝了三十碗酒了,你们也太豪爽了,这样大碗,侯爷你得是喝了多少斤酒啊?”
楚昭然面上醉意酣然,眼角眉梢都比平日柔和许多,“这算什么,当日宁岗大捷,我自己得喝了二十斤!”
“那您这酒都装哪去了?”夏凝听得咋舌,目光不由看向了楚昭然的腹部。
楚昭然轻笑一声:“喂酒虫了!”
“哇,那得是多大一条虫啊!”
“有多大,你自己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仗着酒劲调戏人么!夏凝哼一声:“谁要看了!”
楚昭然又笑一声,脚下却忽然绊了一下,整个人的重量又往夏凝身上压了一些,夏凝忙站住脚支撑住他,担忧的问:“您不是要吐吧?”
楚昭然摇摇头,倚着夏凝继续往前走,还慢悠悠问她:“你酒量怎么样?”
“不怎么样?以前偷喝过半壶梅子酒,然后躺在床上呼呼睡了一天。”
“是么?下次你再喝点试试。”
“我才不要,喝醉了好难受的。您现在不难受吗?”
“不难受啊,只是觉得有点飘,像踩在云上。”
夏凝笑起来:“那可太好了,云彩啊,快把我们侯爷送上青天吧,去跟玉皇大帝争个位子坐!”
楚昭然竟然也跟着笑:“你当我是孙猴子?”
“孙猴子不好吗?齐天大圣啊,您要是有了他的本事,做什么不成?”
“我现在也做什么都能成。做齐天大圣有什么好,又没有娶个压寨夫人?”
夏凝笑道:“说实话,我以前就觉着您真跟齐天大圣似的,心里只有霸业,没有女子。要不然您怎么到现在都不成婚呢。”
楚昭然听着频频点头,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道:“大概,都是为了等你吧。”
这样温柔缱绻的语气、细致缠绵的话语,夏凝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尤其这话是从一个在她心中有些冷酷有些高高在上的人口中说出,更让她多了几分震撼。
夏凝不由停住脚,微微转头,看向倚着她行走的男子,与他四目相对。
男子发色如墨,目光专注而迷蒙,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蕴含无限深情,再不见平日的冷然锐利。
在他头顶,一轮明亮的月亮高高悬着,将温柔的月色遍洒四方,似乎就连楚昭然都被这月色所融化,变成一个全新的温柔多情公子。
夏凝只觉在这一瞬间,心中忽然一动,自己却不知是为何而动,与楚昭然对视半晌之后,终于转回头,低声道:“快走吧,起风了。”
楚昭然也不多言,乖乖跟着她回去自己住处,只是却不叫夏凝走,要她服侍他更衣,还要她在床边看着他睡,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夏凝看着这样的楚昭然满心无力,“侯爷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很怕你明天想起这一段,会杀了我灭口。”
“傻瓜,我都说了,宁可我先死,也不会叫你死的。”楚昭然侧躺在床上,并没有笑,声音却是绝无仅有的温柔,“我楚昭然一向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