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然一行最后是在平阴县过的春节。他们在平阴停留了三天,一则休整,二来也算是过个年了。
夏知轩没有亲自赶过来,但还是遣了亲信家人给夏凝送了许多东西,举凡四季衣服、金银首饰、珠玉配饰等物应有尽有。还送了她在家时的几个丫鬟过来,说要留下服侍她。
夏凝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去长平侯府做大小姐的,还带着丫鬟……,不对,这样似乎更像是出嫁,要带着陪嫁丫鬟!想到这一节,她就坚决不肯留下人来,只把东西留下,人却赶走了。
楚昭然对此事充耳不闻,他这里接到消息,自己到江南后督到的第一批赋税年前已经到京,据说龙颜大悦,太后还亲自召见了一向说不到一起去的母亲,不住口的夸奖他不说,还给长平侯府赏赐了许多宝贝,并且向母亲透出话风,说等他回京,要亲自给他做媒,娶一个名门淑女。
他看着信,脸上慢慢溢出冷笑,看来这对母子是打算像对父亲那样简简单单就打发自己了。可惜,他不是父亲,没有那些忠肝义胆——就算最初有,这几年也消磨干净了。
父亲的抑郁而终,让楚昭然从心里对这个王朝、对坐在龙椅上那个刻薄寡恩的昏君充满了愤恨,现在那昏君竟然还想用对付父亲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那就不要怪他了。
他提笔写了几封信叫人送出去,李晋就进来回禀:“平豫把夏家的人都赶走了。”
“随她吧。”反正府里不缺人服侍。
李晋告退出去,回到夏凝那转了一圈,看华锦在夏凝屋里说话,便自己去歇着了。
华锦正与夏凝看夏家送来的那些首饰,她手里举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满眼赞叹:“这支钗色彩绚丽,雕刻的又如此精美细致,真是难得的精品,估计价值不菲。你爹爹挺疼你的呀。”
“其实也不过是怀着愧疚和补偿的意思吧。”夏凝虽然也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可看到父亲送来的这些,想到背后的那些事,又觉得愉快不起来。
华锦知道她的心思,便劝道:“父母总是没得选的,为人子女的又只能以孝顺为先,做父亲的便更高高在上了。似令尊这样能够反思懊悔的,已经极少,要不是他心里真心疼爱你,又怎么肯放下为父的尊严,如此讨好呢?”
夏凝听了有些动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腕上刚戴上的翡翠镯子。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我爹爹才是个真的不顾儿女死活的人,在他心中,我们都不过是帮着他步步登高的物件罢了,他从来不管我们想什么,要什么,只看我们能换来什么。”
夏凝被她这语气弄的十分心酸,忙伸出手去抱住她的手臂,安慰道:“你不要这样想嘛,就算令尊真是这样,你还有疼爱你的母亲呢!不像我,早早就没了亲娘。”
华锦听得微微一笑:“咱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大过年的,何必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其实我们都算命好的了,若当初托生成河南那些灾民人家,现在命都没了,还能自怨自艾么?”
这话倒是正理,夏凝频频点头:“你说的很是,所以啊,咱们就不说这些了。”她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支金镶宝满池娇分心递给华锦,“这支华贵耀目,我戴着撑不住,还是你更合适,来,戴戴看看。”
她说着就将分心插在了华锦头上,仔细端详半晌,笑道:“真好看。”
“那就多谢惠赠啦。”华锦并没有客套推拒,而是笑眯眯的去照了镜子,大大方方领受了这个礼物。
不过第二日她再来找夏凝的时候,却还了一份礼,“我出来时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串十八子手串,倒是在佛前供奉过的,能消灾解厄。你这段时日,实在是多灾多难,把这个带在身上吧,希望能为你挡得一二。”
夏凝自然不肯收,坚决推辞:“这定是你家长辈为你求的保平安之物,我怎么能要?”
“我还有平安符在身上啊!”华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项圈,上面除了平安符,还挂着一枚羊脂玉佩,“这些都是佛前开光的保平安之物,所以这串手串你就收着吧。再说了,回京之后,我就回家去了,要一直被关在家里,再平安不过,根本不需要这些。”
夏凝被她一番言语说的没了话,只能道谢收下,戴在了空着的左腕上。
第二日启程再出发,夏凝一上车,楚昭然就看见了她腕上的翡翠手镯和手串,“听说令尊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夏凝看他盯着自己手腕,便笑道:“是啊。是不是人人都是如此,做错了事,不知道怎么补偿,便拿东西去补,可东西哪补得了情呢?”
楚昭然听了这句话不由沉思,等他回过神来时,一行人已经出了县城,上了官道。
“听说令尊还送了你在家中的婢女来,你怎么没留下?”
夏凝笑道:“我是侯爷的随从,还带着自己的丫头,像什么话呀?可不能叫人说我轻狂,万一到了侯府,太夫人看了不悦,我可不知如何是好。”她说到这里,忽然苦了脸,“我一向不懂得怎么去讨老太太的喜欢呢!”
“你自己都知道你是我的随从,还担心这些做什么?太夫人一向不管我的事我的人,放心好了。”
夏凝觉得稀奇:“怎么您这语气,倒像您不是太夫人亲生的一样。”
楚昭然瞥她一眼:“太夫人非同寻常女子,也并不以掌控儿女为乐,她知道我脾性,我也知道她的脾性,怎就不是亲生的了?”
夏凝听他这语气不太妙,立刻道歉:“是我说错话了,侯爷勿怪,我只是顺口调侃,并非有意。”
楚昭然其实并没生气,见她这样,便干脆转了话题:“这手串看起来不错。”像是檀木制成,温润光泽,套在夏凝细嫩的手腕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
“这是华姑娘送的。她太客气了,我送了她一支分心,她就拿了这手串给我。”
“你们二人似乎相处的不错。”
“唔,是啊,毕竟年纪相近,也能说得上话,而且,也算是共过患难了吧。”
“那你跟她相处这么久,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格外的目的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