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九月下旬,一年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
天气也越来越冷。
早上,寒霜与浓雾,接管了世界,十步之外,就已经很难见到人影了。
宽广的驰道上,很少能见到车马的出没。
但今天早上,却是例外。
数辆马车在百余名骑兵的护送下,缓缓的行走在驰道之上。
而四里八乡的关中百姓,也纷纷聚拢在道路两侧,就像看外星人一样的围观起来。
甚至还有许多的士大夫勋贵模样打扮的男子,也带着仆从,前来围观。
“今上可谓圣天子矣……”道路之侧,有人轻声跟着友人议论:“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谓之上,今陛下不用刀兵,而使夷狄来朝,周之成康,也不过如此了!”
“那是!”有人点头赞同:“今上生而神圣,据传,昔者先妃粟氏怀陛下之时,蚩尤之旗横空而过,此主圣王降世,以其威德伏四海,镇压八荒也!”
众人听了,也纷纷道:“是极,是极!”
所谓蚩尤之旗,在当世来说,是多种天象的统称。
一般而言,主要是两种。
一种是上黄下白,形状类旌旗的云,或者类似的极光;一种是彗尾似旗的彗星。
对于星相学来说,这种天像,每次出现,都是世界大战或者某个皇帝爆种的开端。
譬如,秦始皇统治时期,蚩尤之旗四现,于是秦灭六国,死人如乱麻,不可计数。
因而。人们对这样的自然现象,非常有兴趣,星相学家会记录所有类似的异常星象与天象,然后从历史记载或者未来发生的事情中去探讨类似星象、天象代表的意义。
而很凑巧的,不知道是谁,记录下了刘彻出生那年。关中上空曾经在白日出现了一次类似蚩尤之旗的现象。
可能是某颗彗星回归太阳,其轨道划过地球的上空,也可能是地球磁场出现了一点点问题,导致极光在大气层上出现,更可能是在风的作用下,某块云形成了一个类似的情况。
若刘彻没有当上皇帝,类似记录,自然连想都不会有人想起。
但刘彻成了皇帝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就是出生前后,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都被人拿到放大镜下,仔细研究,任何蛛丝马迹,都被从故纸堆里翻出来,当成证据。
要不是在传统上,兵主的神职还包含了杀戮与暴政。这会肯定会有人会将刘彻跟蚩尤联系上,甚至传出刘彻就是兵主下凡的故事。
即使如此。此事,也被人神化,成为了刘彻生而神圣,连兵主也要为此等圣天子降世而护法的传说。
至于,这些说法里,有多少是有人想借此谋求幸进。有多少是有人想要用此来愚弄村妇,骗点卜卦钱,那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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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稚斜轻轻掀开车帘,望着道路两侧,那些隐隐绰绰。看不清楚的汉人,他的脸上,那几条刀疤,变得更加狰狞了。
“军臣,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伊稚斜的胸膛,满满的都是怒火。
一个半月以前,他出卖了乌孙,并且设计在胭脂山,成功伏击了东迁的乌孙主力。
虽然,乌孙人跑了不少,在战场上,总共也就发现了三千多具尸体,但却俘虏了几乎所有的乌孙部众,多达数万的战俘,让匈奴上上下下,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也因此功劳,在龙城贵族和东部部族的合力推举下,被军臣封为右谷蠡王,成为了匈奴国内,最重要的四大势力之一。
按照伊稚斜的计划,成为右谷蠡王后,他就应该蛰伏下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有朝一日,向军臣复仇。
但那里知道,军臣这头老狐狸,不愧是老上单于的嫡子,深谙老上单于的斗争策略。
军臣前脚封他为右谷蠡王,右脚就派出王庭骑兵,命令他出使汉朝,向汉朝皇帝夸耀武功,同时要求礼物。
“军臣这是要借刀杀人啊!”伊稚斜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在过去,汉匈之间,最高级别的外交使团往来,汉朝这边规格最高的是两千石的奉春君娄敬,匈奴这边是大当户且居雕渠难,地位与娄敬类似。
除此之外,其他多数时候,都是些中层官员互相往来。
汉朝这边派出的使者,不会超过千石,匈奴这边的使者,级别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骨都侯。
派出四角之一,地位仅次于单于、左右贤王的右谷蠡王为使,这在匈奴历史上,闻所未闻。
因为,无论匈奴,还是汉朝,都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贵族,派往一个潜在的敌国。
万一对方撕票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伊稚斜此番出使,算的上是汉匈交往历史上的一个转折点,甚至是一个破冰之旅。
当然,前提是,他能完成自己肩负的使命,同时安全的回到匈奴。
只是……
伊稚斜很清楚,他要是能活着回去,那才叫见鬼了!
“军臣是不会让我活着回去的……”伊稚斜心里想着:“我还是太大意了,太急促了,应该再忍几年,让乌孙人多拖军臣几年的,可惜,利欲熏心啊!”
伊稚斜很小的时候,就在其父亲的谋主中行说身边受过教育,对于汉朝的一些典故和常识,都能信手捏来。
正是靠着这些来自汉朝的智慧,靠着韬光养晦和装傻充愣,伊稚斜活到了今天。
可惜……
一时冲动,失去了警觉,让军臣发觉,一句话就将他赶来汉朝。
借刀杀人这种伎俩,无论是在汉朝还是匈奴,都是很常见的手段。
伊稚斜很清楚,此刻,他的使团里,肯定有——不!绝对有多数人是军臣的人。
这些人,必然身负了另外一项使命——让他去死,不管用任何手段,跟汉朝人做任何交易。
而他若死在汉朝,无论是病死也好,被汉朝人杀死也好,甚至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也罢,对军臣来说,都是一个远远超过和亲的那点东西的好事!
“我若死,再杀了若卢王,老上单于的血脉,就只剩下他军臣一系,于单那个小儿的位置就稳固了……”伊稚斜在心里思虑着。
对匈奴来说,宗种的纯洁性和延续性,重于一切。
无论是他伊稚斜还是若卢王,都有威胁到军臣之子的地位稳固的能力。
“我若想活下去,就要说服汉朝皇帝,不能让我死……”伊稚斜这些天来翻来侧去,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关键。
他只能死在长城内,若死在长城外,必然会引发整个王族的恐惧和猜疑。
匈奴人能接受两个同出一宗的单于争位,但绝对不会接受,用卑鄙的手段,谋杀一位挛鞮氏的贵族。
更别说,那些手握兵权的旁系挛鞮氏,一直以来都很不满军臣的打压和凌迫了。
所以,他想要活下去,关键在于汉朝皇帝。
汉朝皇帝不希望他死,他自然能活着离开长城。
反之,他就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办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筹码太少了。
至少比军臣的少。(未完待续。)